小红书上有各种对巴黎这个城市的抱怨：治安不好、时常罢工、种族歧视、物价飞涨……法区留子从日本旅游回来，自嘲是流放宁古塔。

作为在20余年间，几乎每年去巴黎（疫情三年除外），每次小住十天到两个月不等的“资深”游客，刚刚又从一个月的巴黎之行回来，我想巴黎还是不是一席流动的盛宴，取决于每个人打开的方式。这个城市的肌理细腻、色彩丰富，其实有无数种打开方式，如果只是买买奢侈品、打卡三星法餐，很容易觉得服务和汇率没有日本好，吃喝又贵又老套（Cliche），说不定还遭遇隐形歧视。但是巴黎的有些好处是只有巴黎有的，无可替代的，如果你恰巧也能欣赏/享受，那么巴黎永远是一席流动的盛宴。

下篇：躲避人潮，漫游小众博物馆

疫情后世界恢复正常，卢浮宫、奥赛美术馆人头涌涌，被游客占领。陪朋友去卢浮宫，有赖于她明智地选择了有资质的两宫讲解员，不但提供经典作品的专业讲解，也拯救我们于迷失在迷宫一般的卢浮宫。看到断臂维纳斯的时候，我斗胆说这也没有多美啊，怎么这么出名。西方美术史硕士的讲解员一笑说，其实业内也这么看，不过每个美术馆都需要镇馆之宝，卢浮宫馆长决定讲述断臂维纳斯的故事而已。作为普通的艺术爱好者，听听这种内幕八卦也有意思。

以前对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印象是难以理解的当代艺术，因此不像对卢浮宫、奥赛美术馆热衷，愿意一去再去，这次听说要关门整修几年，赶紧去了。记得蓬皮杜建筑当年引起激烈争议，被批评为丑陋怪异，但是从圆形玻璃罩里的透明扶梯缓缓坐上去，就能理解建筑师的苦心：天气好尽览从圣心堂到铁塔的城市全景，巴黎之美无以言宣。

适逢现代主义雕刻之父Constantin Brancusi特展，比起他曾经在其工作室工作的罗丹，布兰库西的作品更具抽象性和现代性。在钢柱和落地玻璃前的一组作品，融入后面的蓝天白云，共同构成震撼又静谧的景观。

为了著名的蓬皮杜日落，我们掐准时间，看完展正好去顶层餐厅用餐，对一水儿俊男美女服务的时髦餐厅/酒吧，自动放低心理预期，没想到牛肉塔塔和小牛肝好吃量足，简直感人。在漫天繁星的米其林星级餐厅外，美术馆餐厅的水准也侧面佐证了巴黎美食之都的地位不坠。顺便吐槽在北京看展大都是文化苦旅，首都博物馆那么大的空间，不要说好吃的餐厅，连一杯像样的咖啡都无。

巴黎大大小小的博物馆不计其数，只“打卡”博物馆通票上那十几间就可惜了，且博物馆通票有严格的时间限制，一天跑两三家博物馆体力吃不消，也有“雅中毒”的风险，我发现理想的方式是把逛博物馆融入巴黎日常生活，没有计划也可以偶遇，没有特展也可以看建筑——皆因巴黎值得一看的博物馆密度太高了。

比如有一天中午去二星Le Clarence吃饭，喝得微醺出来，顺道逛进了小皇宫（对面大皇宫关门整修），在正在进行的两个展览中随意挑了更感兴趣的“现代性的巴黎”，20世纪初期的毕加索、莫迪里阿尼、邓肯、曼.雷，很多精品，脉络清晰，加上小皇宫富丽堂皇的空间和清幽花园，意外获得两小时的quality time。

虽说巴黎常年游客不断，你能想象协和广场步行距离的海军府Hotel de Marine却被游客忽视，人迹罕至。层层叠叠的宫殿华美如凡尔赛宫，房间里随意摆放着落地镜子，忽隐忽现播放宫廷舞会VR，绅士淑女身着华服翩翩起舞，追忆逝水年华——不禁感叹巴黎人太会了吧。正在举行的文艺复兴器物展小而美，即使不看展，注视日光在精雕细刻的镀金门上一寸寸移动，或走到露台上吹风俯瞰协和广场，消磨一点时光也好。

忽晴忽雨的天气过去，巴黎仿佛一夜入夏。从罗丹美术馆Musée Rodin到布德尔美术馆 Musée Bourdelle相距不远，又是曾为师徒的两大师间很好的对照：罗丹气势磅礴，传承自古希腊以将的力与美伟大到近于恐怖，只凭一席睡袍就让观者心领神会巴尔扎克的体格个性，真是神乎其技；布德尔和罗丹一样擅长头像和手的刻画，充满个性和张力，又多一些超现实的想象和变形。

罗丹美术馆外面是修剪精美的法式花园和树林，散落其间的雕塑作品，仿佛千百年立于天地之间的恍惚；布德尔美术馆也有前院和后花园，巨型青铜雕塑俯瞰人间，更有曲径通幽的野趣，甚至有一丝丝超现实的恐怖感。

布德尔美术馆在蒙帕纳斯，是布德尔当年工作和生活的地方，联想前些天在小皇宫看“现代性的巴黎”，标记了20世纪初旅居巴黎的艺术家们从蒙马特转到蒙帕纳斯的时间线。多年前去巴黎，曾在蒙马特小住，踏遍过从达利美术馆到画家广场的角角落落。如此慢慢积累，横向打通，对巴黎这个城市和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艺术样式理解多几分。

其实巴黎还有一个罗丹美术馆在92省Meudon，是他晚年居住和工作的地方，更有生活气息和日常感，去年去过，今年正在闭馆，布德尔美术馆也是今年三月才开放的。时间在这里很慢，慢得理直气壮，火灾后的巴黎圣母院仍未修复完成，总有博物馆说关就关，一关就是几年，也给了我们一次次再来巴黎的理由。